抗生素耐药性（AMR）：从人类到禽畜（3）
抗生素滥用在牲畜身上的情况，比用于人类更严重，在极其庞大的抗生素使用量中，有70%是用于牲畜，人类所用仅占总使用量的30%，也因此有科学家驳斥“畜牧养殖业才是催生抗药细菌的罪魁祸首”！
结果是什么？——抗生素耐药性不仅出现在人的身上，也在动物身上出现，衍生而来的是食品安全问题、环境污染和无药可用的后抗生素时代。
一直以为，抗生素耐药性日趋严重，祸因在于医疗领域滥用抗生素，以致人类被抗生素反噬。科普达人卓克却在其专栏“卓老板聊科技”里反驳说，医院里的那些药，根本不是催生抗药细菌出现的主要原因，畜牧业里的抗生素滥用，才是罪魁祸首！
美国数据统计显示，抗生素刚开始运用在临床治疗时，一年只有64个抗生素处方，但是，到了2010年，有关数据却飙升至2亿5800万个处方，增幅足足400万倍！
然而，尽管医疗行业里的抗生素使用已经超量，但比起畜牧业堪称小巫见大巫。抗生素普及之后没几年，农场业者就发现，用含有少量抗生素的饲料喂鸡，重量会比没用抗生素的多出5%至15%！
发现了这个“快速致富”的方法后，农场业者们对抗生素的需求一下飙升，而市场突然多了一批需求稳定的大客户，制药公司也看到庞大商机和利润，纷纷大量生产抗生素，专门供应给农场业者。
医疗行业和农场业者相比，进货量完全是天差地别。医疗行业进货是以毫克为单位，农场业者则是以公斤为单位，整整相差6个数量级。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抗生素被视为最有效且稳定的促生长添加剂，它也见证了国际畜牧业的飞速发展。
60多年来，先后有60多种抗生素用于畜牧养殖业，世界各地的农业活动给牲畜和粮食生产动物喂食了大量抗生素。人类虽然不摄取这些抗生素，却间接摄取和接触这些滞留在动物体内的细菌。
至今，美国的抗生素药物还在抗生素标签上将动物生长列为一项使用指标，农民不需要处方就可以获得抗生素。
之前，在中国的猪身上发现了一种粘杆菌素耐药性大肠杆菌，所有其他抗生素都对它没有疗效。粘杆菌素是一种迫不得已才使用的抗生素，仅美国在最极端的人类感染病例中使用过，在不到6个月的时间里，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就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个病人身上发现了这种大肠杆菌。
畜牧养殖业是抗生素消费市场的庞大产业，全球超过80%的抗生素，其实是用在动物身上，加速生长与销售，快速回酬。
调研指出，仅仅是中美蛋鸡的存栏数，就相当于人口数量，加上肉鸡、火鸡、猪、牛、羊、鱼、虾等等，这庞大的群体，可想而知每年消耗多少的抗生素。
保守统计，全球每年生产的抗生素，至少一半以上用于养殖业，有的统计数据甚至高达70%、80%，而其中仅有10%作为医疗用途，其他都被用作促生长剂。
在抗生素耐药性问题出现之前，甚至到了今天，许多国家仍然没有法律明文规定，要农场业者或药企公司公开畜牧业抗生素的销量。
用于人体的抗生素，即使可在柜台购买，也需要出示医疗人员所开的处方证明，但农场业者买抗生素，不但不需要提供药物用途，也不需要处方，直接买、直接进货即可。
畜牧业抗生素的欠缺管制，或是管制疏松，成为滥用的漏洞，而农场和药企也知道，一旦公开必然引起争议，所以都对此缄默，甚至当做“机密”。
美国消费者联盟曾经突击检查屠宰场和猪肉，研究人员从猪肉里分离出14份葡萄球菌，其中13份对至少一种抗生素有耐药性，在8份沙门菌里，6份有耐药性，甚至还出现一种抗甲氧西林的金黄色葡萄球菌。
金黄色葡萄球菌和人类的纠葛已不是一两天的事，在抗生素现世之前，金黄色葡萄球菌引发的感染，是所有感染中最严重的一种。直到1942年青霉素开始大量生产，才终于有了克星，而且一招灵。
没想到十数年后，金黄色葡萄球菌却变异，会分泌青霉素酶，直接分解青霉素。
科学家于1960年虽然改进了青霉素，也就是甲氧西林，但抗生素的改良速度远不及细菌强大的变异能力。没有多久，金黄色葡萄球菌又进化出耐药性，且不止对甲氧西林有耐药性，对其他5种类型抗生素也有耐药性，如今唯一可以制得住这个细菌的，就是万古霉素。
但是，倘若变异能力不容低估的金黄色葡萄球菌又再进化到能抵抗万古霉素，那这类细菌就是彻头彻尾的超级细菌了，而目前的医药水平也没有新的抗生素能与之对抗，遑论抑制。
畜牧业大量使用抗生素，除了加速禽畜的生长，另一主要原因是抗生素的预防性治疗作用。
20世纪中叶发现青霉素和第一批抗生素的使用，恰巧遇上养殖行业规模化和垂直整合的浪潮，有关抗生素的研究热潮和使用范围的扩张，是毫无以外的必然趋势。
1946年，美国威斯康星大学的摩尔（Moore）等人在《生物化学期刊》（Journal of Biological Chemistry）杂志上发表文章，首次报道在饲料中添加抗生素可以显著提高肉鸡的生长速度。
1950年，美国食品与药监局FDA正式批准在动物饲料中使用抗生素，自此，抗生素迅速被摆上神台，进入“无处不抗”的巅峰时代。
除了用于治疗动物，在全球范围内，低剂量的抗生素作为生长促进剂（Antibiotics as Growth Promoter，简称AGP）加入常规饲料中，在畜牧行业里广泛使用。
抗生素从人体到动物的神话效应，要从肠道健康（gut health）说起，即使这些年在无抗转型的压力下，肠道健康依然是在行业学术会议上的最高频词汇。
动物的肠道是和人类肠道一样的“管子型”，也是体内唯一一个两头与外界相通的系统，而肠道内腔表面有无数倍成为绒毛或微绒毛的小褶被，展开来就是一块超大面积的消化吸收场所和生物屏障。
所以，肠道不仅仅是营养物质消化吸收的主要场所，同时也是身体内最大的免疫系统，70%的免疫细胞都位于肠道组织。
肠道内也有着大量有益的、致病的、或条件性致病的各类菌种，在正常个体的肠道中，这些微生物保持着动态平衡，从而维持肠道的正常结构功能。但是，病原菌入侵、动物遭受应激时，致病菌和条件性致病菌数量就会大大增加，打破动态平衡，肠道的各种功能就会受损。
所以，健康的肠道不仅能更好地吸收营养物质，同时也是保障机体免疫力的基石。
从肠道免疫的角度来看抗生素的使用，摄入低剂量抗生素可杀灭动物肠道中的病原微生物，保持肠道微生物平衡，降低动物患病率，这就是预防性治疗。
在大规模养殖的环境下，只要有一只动物受到病原菌的侵入而得病，疾病就会迅速扩散，严重影响动物健康和产量，因此，预防性治疗具有重大作用。
从营养吸收的角度看，有研究发现抗生素可增加小肠绒毛高度，从而提高养分的吸收率，此谓促生长。
科学而理性看待抗生素和肠道健康，肠道微生物的平衡原本就对营养的消化吸收和生长有巨大益处，平均统计数值显示，饲料中使用AGP可提高猪、鸡的生长性能高达8%至10%，在水产动物甚至高达25%以上，而且环境条件越差，抗生素的这些效应就越明显。
【滥用抗生素，不是中国现象】
根据四川大学于今年4月间提出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对养殖业抗生素滥管的建议书》，中国每年抗生素使用量的46%至52%用于畜牧养殖业，而且极其普遍，主要表现为允许超品种添加、超限量添加、不遵守休药期和停药期规定、不遵守配伍禁忌规定、人药兽用等等，为食品安全埋下隐患，也成为细菌耐药的培育温床。
另外也有数据显示，2013年，中国使用的16.2万吨看胜诉当中，兽用52%，人用48%，一年超过5万吨抗生素排放到水土环境中，造成污染。
事实上，畜牧养殖业滥用抗生素并非中国现象，而是全球越来越普遍的问题，比如智利作为三文鱼出口大国，当地水产商在养殖时却大量使用抗生素。2015年，智利一家使用最多抗生素的著名水产商，平均每吨三文鱼使用1.062千克！
在美国，被用于家畜和家禽的抗生素占总销量的70%以上。
2016年，美国35万人抗议肯德基使用抗生素鸡，消费团体联袂向百胜餐饮集团旗下的肯德基递交签名请愿书，呼吁停止使用含抗生素的鸡肉。
肯德基的回应却有所保留：“到2017年，抗生素将知被用于保持鸡群健康，并且要在受到监督和有兽医处方的情况下才能使用。”
批评者因此谴责，这样的回应实际上是在继续纵容其鸡肉供应商常规使用抗生素，而这些救命药物应该只在动物生病时才使用。
尽管百胜旗下的另外两家快餐皮安排塔可钟（Taco Bell）和必胜客（PizzaHut）承诺将2017年作为停用含有人类抗生素鸡肉的最后期限，但肯德基始终不肯正面承诺。
麦当劳和百胜都在想方设法冲洗吸引被Chipotle Mexican Grill和Panera Bread等竞争对手夺走的年轻和富裕消费者，这些餐厅标榜不适用含抗生素的肉类和高质量食品，而被曝光适用含过量抗生素肉类的肯德基则受重创。
趋势使然，麦当劳在抗议事件后即当机立断宣布停止使用在饲养过程中摄入人类抗生素的鸡肉，比原定计划的期限提前，而肯德基的直接竞争对手——收入排美国第一的鸡肉快餐连锁店Chic-fil-A也承诺将在2019年全面停用含抗生素的鸡肉。
迟迟不肯顺应消费市场要求的肯德基，除了面对消费群和舆论压力，百胜的投资者提交股东提案也要求肯德基迅速淘汰使用有害抗生素的肉类供应。
按照美国政府的规定，肯德基不能将抗生素用于促进鸡的生长。医学专家也警告，为促进动物生长好额预防疾病而常规使用抗生素，是导致抗药性强的“超级细菌”产生原因之一。
按照美国政府的指导，肯德基不允许将抗生素用于促进鸡的生长。医学专家警告称，为促进动物生长和预防疾病而常规使用抗生素是导致抗药性强的“超级细菌”产生的原因之一。
美国每年大约200万人受到感染，至少23万死于超级细菌，这个强敌也对全球健康构成“灾难性威胁”。
去年，两名美国人被发现感染的细菌带有mcr-1超级细菌基因，这使得细菌可以耐受人类最后的抗生素。
更甚的是，在20多个国家的人和动物身上也已发现mcr-1基因，包括中国、德国和意大利。医学界因此担心很快就会在所有细菌上发现这种基因，导致人类现有的抗生素全部无效！
这一发现也使得牛肉、猪肉生产中减少使用抗生素的诉求变得急迫。去年4月间，美国54个大型投资者团体进一步发起运动，要求美国和英国的十大连锁餐饮集团控制抗生素的实用，包括百胜。
【抗生素反噬：从人类到禽畜】
抗生素耐药性成为联合国粮农组织近年重点关注的议题，积极投入相关调研和寻思对策。
根据该组织的报告，每一年大约70万人的死亡是和抗生素耐药性有关，而在动物中，至少使用了27种不同的抗生素。
经合组织的报告指出，2011年，全球动物卫生市场总值已相当于220亿美元！
动物卫生组织在2015年的报告则显示，全球只有89个国家汇报各自的家畜抗生素使用情况，并有相关的数据收集系统。但是，迄今除了综合及分析少数国家所拥有的调研资料，尚未有一份真正反映全球家畜抗生素使用情况的标准化数据。
【抗生素无孔不入，马来西亚畜牧业又如何？】
座谈会上，媒体少见的积极提问，频频向主讲嘉宾提出尖锐、一直存在于日常生活中，却始终被忽略和漠视的抗生素滥用问题：
★抗生素滥用在禽畜和农业情况也很严重，请问到目前为止，到底有什么应对或解决措施？我国的情况又如何？
→当我们说到动物的抗生素滥用问题，确实存在抗生素耐药性的风险，当人类吃下这些有使用抗生素的禽畜，特别是没有好好处理食物的话（比如没有清理干净或完全煮熟），就可能会有残留细菌及造成耐药性，感染风险偏高。其次，畜牧农业不恰当使用抗生素会造成环境污染，当人类接触到这些残留在环境（土地、水源、空气）的耐药细菌也会受到感染。最重要是烹饪食物（尤其是肉类）必须好好处理，确保煮熟。
→根据规定，畜牧业使用抗生素预防和促进生长，比如鸡养殖场，必须在40天之后就停止使用。但是，我们有没有可能每一个农场、每一只鸡都去检查？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需要教育，需要配合，需要改变。以快餐店的抗生素鸡为例，在美国很普遍，也引起争议和消费市场的反弹和施压，在这里还没有这样的情况。当然，政府也有采取各种措施管制抗生素在畜牧业的食用。
★现在市场上有越来越多所谓的“无抗肉类”（比如无抗鸡肉），但标签归标签，消费人是否能够100%相信和放心？所谓的无抗肉类，是指整个饲养过程都没有使用一丁点抗生素，或是在推出市场之前的一定期限，停止使用抗生素？
→多数人的辨别方式还是很传统，就是“有机/无抗肉类肯定是比较贵的”，但若是市场普遍，价格自然会下降，所以消费市场的选择很重要，也是改变供应市场的一股力量。
→消费人的醒觉确实有所提升，有机也越来越普遍，但消费市场份额仍属少数，而供应市场本身也需要承担社会责任而做出改变，也是一个事实，这些都需要长期的教育宣导，各阶层配合行动才能慢慢改变的目标。
→其实政府以及非政府组织和医疗机构一直都有行动，并非毫无进展，今年1月开始就禁止销售员向畜牧农业推销和售卖一些抗生素种类，进一步管制抗生素的流通和使用，要做的还有很多，这是一项长期行动，长期抗战。
→禽畜的抗生素滥用和耐药性问题确实比人用抗生素来得泛滥和严重，所以现在政府方面也和全国抗生素耐药性委员会（National Antibiotic Resistant Committee，NARC）专门管制畜牧农业的抗生素使用，李国忠医生本身是其中一名协调员，这些行动也才开始几年，还有很长的路，但终究是走出了那一步，比起过去完全没有控制，至少现在做的越来越多，管制的抗生素使用和条规也越来越严谨，这些都是进展。
★在一些国家已经禁止畜牧养殖业使用抗生素，为何我国政府不干脆这么做？尤其是新的公司，可直接从一开始就禁止是用抗生素不是吗？
→在政府方面，我们只能说真的正在努力，如从一个专业医生的角度来说，畜牧业对于抗生素的依赖和其防治感染疾病的功用，并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和解决的。但是在过去15年以来，的的确确是有一些进步，也不需要过于悲观和失望。策略计划可以很理想，实践过程是另一回事，有很多的考量和挑战，但承诺和行动是肯定有的。
→我们也需要生物学家的努力，世界各国也在这么做，努力研究新的有效抗生素，我们也没有置身事外，而不只是让私人企业承担或负责。
→媒体在这方面其实也有很重要的角色和任务。以美国为例，在前年或去年，几家大型快餐品牌（麦当劳和德萨斯等等）也都顺应趋势和消费市场的要求，宣布改用无抗肉类，而相关的新闻和评论也有很多。这些都是媒体可做到的宣导影响。
★医生是专业人士，有开处抗生素的权利和专业，但病人是否也能要求和询问除却抗生素以外的替代选择？
→那是病人的权利，医生须视病人情况开处抗生素，并且指定剂量，这些都是依据个别病人的情况而定，病人不能自己当医生，但病人也有权利提出询问，而医生有不能对病人“有求必应”，若是病人有要求，应坚持专业向病患解释为何不需要。
★儿童病患的处方也有抗生素，这方面你们怎么看？家长是否可以拒绝？若是没有需要，但医生一句“我专业还是你专业？我是医生或你是医生？”
→医生有专业，病人有权利，若是遇到觉得不合理的情况，可向医药理事会（MMA）反映或投诉，以便调查和跟进处理，另一处理方式是向其他医生求诊，获取正确和详细的资讯。
→人总有良莠不齐，一些人可能为了利益而滥用抗生素，尤其是1992年以来普通医生的就诊咨询费不曾提高过，直到2013年政府医院普通科医生咨询费有提高，而私人普通医生过剩、资源不均匀也是一个问题。但是，我们相信这类情况属少数个案，多数依然是秉持专业的，而直接接触医生的病患也是帮助我们正视问题和不专业医生的“前线”人士。民众对于抗生素的醒觉很重要，正确认知也很重要，所以社会教育很重要。
★抗生素耐药性教育醒觉活动和抗生素使用的调研，会不会在全国各地推行，包括城市以外的地区？
→是的，目前的调查仅集中在巴生谷地区，未来将持续推行这项重要的宣导活动和民众调查，以便获取更完整的数据以及掌握确实的抗生素使用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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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生素耐药性（1）
抗生素耐药性（2）
抗生素耐药性（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