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代医学取代传统医学近百年,成为全球多数国家认可及采用的正规医疗体系,但传统医学依然风行。随着世界卫生组织从1990年代开始定义和拟制传统及现代医学的整合方案,越来越多的先进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也根据各国的情况而拟制整合医疗政策,作为“替代医学”或“辅助医学”的传统医学的应用激增,成为当前及未来的医疗发展趋势。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我国政府在2000年之后就开始投入整合医学政策和策略方案的拟制工作,迄今全国其实有15家政府医院的门诊获准提供传统医疗,作为正规疗程之后的辅助或后续治疗,包括针灸、草药、马来传统按摩术和印度传统疗法。
【全球整合医学趋势】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WHO)最新发布的《2019年传统和补充医学全球报告》,截至2018年,该组织的170个成员国都已合法应用传统医学和补充医学,意味着应用范围遍布全球。
报告表明,截至2018年,在参与调查的成员国当中,109个会员国制定了关于传统医学和补充工艺学的法律条规,107个成员国为传统医学设立了国家办公室,而传统医学和补充医学的研究机构数量也在迅速增加,124个成员国制定了关于草药的法律条规,125个成员国有草药注册系统,还有78个成员国已实施监管系统,45个成员国更将传统及补充医学纳入医疗保险体系!
传统医学是卫生服务中很重要,却常常被低估的组成部分。在一些国家,传统医学或非常规医学被称为补充医学,在卫生保健和疾病预防与治疗方面有很长的历史和绩效,尤其是在慢性疾病的防治,传统医学更为社会多数群体所接受和信任。
世界卫生组织早在2000年之后开始定义和拟制整合传统及现代医学的策略方案,发布第一份“2002年-2005年传统医药策略”,旨在支持成员国积极主动制定政策并实施行动计划,加强传统医学与现代医学的整合,提升国家医疗保健医疗体系的作用。
这项初步策略方案主要提及如何将整合医学纳入国家医疗保健体系汇总,以及程式化国家传统医药政策。
经审视及检讨之后,该组织于10年后的大会上发布第二份“2014年-2023年传统医药策略”,进一步提及“如何整合”以及“整合的好处”。
该策略的目标是支持成员国掌握利用传统医学对健康、福祉和以人为本的卫生保健的潜在贡献,并且对传统医学产品、技术服务提供者和实践进行监管和研究,酌情将其纳入正规医疗系统,从而促进安全和有效地使用传统和补充医学。
在这项策略方案下,成员国将根据本身的能力、优先重点、相关法规等情况,制定和实施适用于本身国家的整合医学策略、法规和政策,确保传统医学服务和产品的安全性。
由于缺乏能让成员国理解全球传统医学和补充医学发展情况和地位的数据,该组织通过179个成员国展开全球范围的调研,收集相关讯息。
世界卫生组织前总干事陈冯富珍博士于2015年在一项国际传统医学论坛上指出,现代医学和传统医学都对人类健康有独特贡献,却也各有局限和不足,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应有监管制度,审慎综合使用两种医学精华。
她说,当前世界,慢性非传染性疾病的盛行率比传染病还严重,成为全球最大的健康杀手,传统工艺学在初级卫生保健和全民覆盖方面大有作为。对于发展中国家的农村地区来说,草药和传统医学是主要、甚至是唯一的医疗保健来源,而中国的针灸及印度的阿育吠陀等传统医疗更已经大量科学研究和验证。
她指出,世界各国和民族的传统医学有浓厚历史和文化渊源,实践人员通常也是受尊重的社区成员,能力和疗法得到社区居民的信任,这样的信任能够缓解及治疗许多常见疾病、减少痛苦,缓解疼痛,还可减轻诊所和急诊室拥挤(尤其是一些普通小病小痛的人)的问题。
她坦言,面对病毒肆虐、传染病威胁,以及成千上万的感染者和医护人员,现代医学除了支持性的护理,应对策略并不多,没有疫苗也没有治疗药物,患者及照护者更倾向传统医学,抗拒隔离或治疗中心。
对于传统医学的批评,主要是监管传统医学质量和安全的薄弱体制框架,这也确实是传统医学的弱点,普遍存在于发展中国家,并且涉及所有医疗产品,尤其是在药物方面,只有大约20%的世卫成员国具有运作良好的监管机制,约50%只有程度不一的监管能力,而多达30%的国家根本没有监管能力和机制。
但是,现代医学也有不足,而这些不足导致传统医学满足了许多人认可的需求,却没有换来积极反应。
在富裕国家,公众往往对过度医疗话和过度专业化的医疗保健有消极反应,因为这类医疗保健系统将患者当做“身体”而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来对地啊。人们希望能拥有治疗身体的选择权和掌控权,希望对自己的健康自我调节,正如“拒绝疫苗运动”所反映的,科学得不到信任,甚至遭到诋毁,而通过社交媒体传播的谣言,可能比上百份精心编写并获得严格审评的研究报告更具影响力。
她说,人们怀疑效力强大的新药物,可能就有尚未发现或从未被揭露的副作用;人们甚至不相信自己的医生,希望获得第二方和第三方的意见,寻找拥有更多专业知识的专家。
一些分析将这种不满和不信任,归因于现代医疗保健的制度、基础设施、培训、奖励措施和导向,比如许多国家的现代医疗保健制度,要求医生用于每名患者的时间尽量不超过20分钟,医生须在有限的时间里行动、不要说话、要就药物、化验以及其他干预开处方,与传统医师的做法形成鲜明对比。
此外,从事家庭医学的医生数量大幅减少,专科及亚专科医生数目增加,而在一些国家(比如马来西亚)的普通科医生更是供过于求。
随着非传染性疾病日趋广泛,家庭医生的对于这类疾病的预防和持续护理至关重要,但家庭医生却日渐减少,甚至式微。
在研究与开发方面,曾对预期寿命产生惊人影响的现代医学奇迹也在逐步放缓,而用于慢性治疗疾病和症状的药物和抗生素不同,比如高血压等药物,即便不需要终生服用,也需要长期服用,令人对累积的病毒性作用感到担忧,因为用于治疗癌症和糖尿病的一些新研发药物,一些具有严重、甚至威胁生命的副作用。
在治疗失智症或管理肥胖症方面,仍有待开发新药物。用于治疗癌症的许多昂贵药物,仅能延长生命几个月,而这个过程质量往往欠佳。
替代医学产业的惊人崛起日渐受到重视,被视为弥补现代医学的不足之处。在一些北美和欧洲国家,草药、膳食补充剂以及其他一些所谓“天然”产品的生产和销售,已成为一个巨大的营利产业,单单在美国,“天然保健”的年业务额就达320亿美元!
科学临床实验或许可以评价传统医学的干预或草药产品,但不包括全面的体检,而传统医学对疼痛、焦虑和压力的辅助治疗倒是越来越受到肯定和重用。
先进国家的多数医疗基础设施,主要在于管理传染疾病,而在这方面也确实很出色,但是在预防和治疗非传染性疾病方面则远远不够有效,因为非传染性疾病的病因,很少是互不关联的单一细菌、病毒或寄生虫等等。
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饮食、运动和减压可比大多数药物和外科手术更有效预防或延迟心脏疾病发作,而在这一方面,传统医学确实胜出一筹,并已开拓一系列的干预措施,比如健康饮食、运动、草药和减少日常压力的种种方法等等。
陈冯富珍坦言,对于在正规医疗保健系统中,认可及更加合法化传统医学的观点,始终引发大量争论。
“整合传统医学和现代医学精华的国家,不应将目光放在两者的差异上,相反,应看到两者的共同之处,互补互助,硬度21世纪更严峻公共卫生及健康挑战。
■卫生部传统及辅助医学组、整合医学院单位政策及发展组高级助理主任蔡高茂。
【马来西亚整合医学进展】
身为世卫组织成员国之一的马来西亚,在整合医学方面的积极度其实不落于其他国家,根据我国的情况,拟制和修正适用于我国的整合医学政策,并在全国部分主要政府医院实践,努力克服和解决诸多的障碍和挑战。
卫生部传统及辅助医学组、整合医学院单位政策及发展组高级助理主任蔡高茂医生(Dr Chai Koh Meow)透露,卫生部早在2001年已推介“国家传统医药政策”(National Policy of Traditional and Complimentary Medicine / Dasar Perubatan Tradisional dan Komplementari Kebangsaan),其中一项目标就是将传统医药最优化地融入国家医疗保健系统,作为实现全面改善健康和生活质量的方法。
他说,这项政策在2007年进一步修正,阐明传统医疗“应该”或“必须”成为国家医疗保健系统中的重要部分,“它将与既有的现代医疗体系共存,并有助于提高所有马来西亚人的健康和生活质量”,同时开始在部分政府医院的门诊部提供传统医药服务,去年进一步推介“传统医疗蓝图”,拟制或倡议“2018-2023年整合(医学)架构”(T&CM Blueprint 2018-2023 Integration Framework)。
蔡高茂早前出席马来西亚医药理事会(MMA)”2019年整合医学研讨会”时,从世界卫生组织对整合医学的定义和概念、马来西亚医疗健康系统的背景、以及马来西亚整合医学的架构,汇报卫生部在推动整合医疗方面的策略和进展,同时也发布大规模及深度的马来西亚整合医学发展和民调报告。
这份由卫生部于2004年所做到的“国家健康调查”(National Helath Survey),其中有关传统医药的问卷调查,69.4%的人坦言“有”或“曾经使用过至少一次/一项传统医药或产品”。
10年之后,卫生部与全国健康和发病率调查(National Health and Mobility Survey,NHMS)的2015年综合调研,多达三分之一的受访者或占总人口的29.25%反映“咨询专业医师之后而使用传统医药、按摩、针灸等服务或产品”。
调查也显示,马来西亚城市和郊区的传统医药普遍性达29.5%,令人意外的是,城市地区的传统医药使用普遍率占30.17%,乡镇地区则为26.58%。
综合卫生部传统医药第四期报告及2015年国民健康及发病率综合调查数据显示,传统医药使用的普遍性,以巫裔和华裔居多,印裔最少,性别方面则以女性居多。
调研也显示,在1年内经过专业咨询而使用传统医药的原因或理由,三分之二或67%人表示基于保健理由(wellness),15%人是为了治疗,18%人同时为保健和治疗。换言之,有三分之一或33%人选择传统医药作为治疗选项(15%+18%=33%)。
至于采用传统医药作为辅助治疗的目的:
→有40.44%是属于初级治疗,即在使用常规治疗之前,采用传统传统医药作为一线治疗,之后才寻求常规治疗。
→41.18%以传统医药为辅助治疗或补充治疗,即同时选择两种治疗方式。
→18.38%将传统医药作为替代治疗,即独自采用传统医药治疗,没有使用任何常规治疗,这类病患也是传统医疗的中坚分子。
这项调查所得结论,我国有大约18%至20%的人坚持采用传统医药而非常规医药,其余80%则作为补充或替代治疗。
蔡高茂说,世界卫生组织“2014-2023年传统医药策略文件”在收集各成员国的传统医药及症额医学调研结果和回馈之后,分析人们采用传统医疗的原因和情况,主要有“一般模式”和“特定因素”。
他进一步解说并举例,一些国家的传统医药普遍性是受到文化和历史影响,比如韩国和新加坡,而一些国家则用于辅助治疗,比如北欧和美国,在一些国家,传统医药甚至是主要的医疗保健管道,比如非洲。
他以乌干达为例,根据该国的调查数据,医疗人员与国家人口比例是1对2万人,而传统治疗师(该国对传统医师的称呼)与人口比例则是1对600人,差距甚大。
此外,相关研究指出,一些特定因素推动病患寻求传统医学作为另一种治疗选项,这些特定因素包括现有的各种治疗方式失效、常规医疗效果不显著、病患已经历其他治疗方式的不良反应、对既有的医疗保健服务不满意、对传统医疗的醒觉提高、传统医药着重于身心治疗(当患者无法治愈时,需要关注生活质量的需求)、“自然/天然就是安全”的观念、传统医药通常着重于”整体护疗”和预防疾病的益处(预防胜于治疗)。
从2001年至今,我国的整合医学和传统医药现有情况或进展,主要集中在公共医疗体系,私人医疗体系则为纳入改革体系,原因在于仍有许多有待解决的障碍。
首先是现有的法律仍未允许任何主流私人医疗机构采用或实施传统医疗服务,其中一项就是“1988年私人设施法令”(Private Facilities Act 1988)。
他透露,就目前而言,只有隶属卫生部管辖的公共医疗机构有小规模的传统医疗服务,全国各地共有15家政府医院的门诊部,有3到5名传统医疗实践员。
其次是传统医疗始终未有健全及完善的审核制度及监管系统,虽然“2016年传统医药法令”的执行目的就是为了管制占绝大多数的初级传统医药人员,但整体上仍难以制定一套完善且通用的规章。
在我国,传统医疗共有4大级别——自我护理、初级医疗、二级医疗、三级医疗,每一个级别都有不同的问题和障碍。
根据官方所获的非正式记录,全国大约有1万5000名至2万 名传统医药实践人员,99.9%是属于初级医疗人员,这些医疗人员都有私人诊所,一些是独立运作,一些是合作形式。
“至于二级和三级的普遍问题则是医药服务不足,以二级保健违例,在马来西亚,全国只有一家正规的传统医药医院(TCM Hospital),那就是同善医院,但也只有大约100个床位。”
综合而言,初级传统医疗欠缺适当的监管框架,二级传统医疗服务则不足,自我护理的情况更是不在话下。
真正追溯马来西亚的整合医学的发展阶段,最早是在郑和下西洋到马六甲时,就有传统中药的实践者了,到了18世纪开始有更多的传统医药建设与发展。
蔡高茂透露,1972年至1981年间,随着中医学针灸疗法在全球传播及闻名,我国卫生部也曾派出医疗人员前往中国学习这门受到认可的传统疗法。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们(马来西亚)已开始行动或着手进行传统医药的建管政策工作,而后在15家政府医院提供传统医药服务。”
不过,他强调,这仅限于门诊部病患,不能用于内部专科和病房患者,并且仅作为辅助或补充治疗用途,目前共有6项传统医疗方法获准采用:
★灌顶疗法(shirodhara)
→帮助忧郁症、失眠、焦虑症及压力的病患
★外敷巴斯蒂疗法(external basti therapy)
→帮助下腰部、膝盖或颈部有僵硬或疼痛问题的病患
★印度传统瓦玛治疗(Varmam Therapy)
→帮助下腰部、膝盖或颈部有疼痛问题的病患
★传统按摩或是马来传统按摩
→帮助慢性疼痛及中风后的患者
★针灸(acupuncture)
→帮助慢性疼痛及中分过后的病患
★草药治疗(herbal therapy)
→帮助接受化疗及放射疗法的病患减少副作用反应(比如口干、昏睡及恶心)
“所以,整合医疗共存其实已有数百年历史。虽然我不知道最终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及落实新的医学模式,但我相信接下来的几个世代必然会有新进展和成果。”
【马来西亚整合医学阶段——公共健康体系中的中医药(针灸)】
2007-2018年→针灸被纳入/融入14家政府医院门诊部的传统医药服务项目
2008-2018年→在主要的政府医院推介“消除疼痛计划”,针灸被纳入三大主要治疗方案中
2012年→在怡保中央医院的一项甲状腺结节切除术中,以针灸进行辅助麻醉
2015年→特邀中国上海一名针灸专家来马协助一宗尿失禁手术的辅助麻醉
2018年→推介“2018-2027传统医药蓝图”,计划将传统医药整合到公共医疗领域,并且探讨合适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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